迈克尔·桑德尔:赚钱多≠对社会贡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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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买高档手机，一个美女街头卖拥抱，10元一次。请问，拥抱能花钱买吗?
　　如果你轻轻地笑说“无所谓吧”，那么，为买手机去卖肾可以吗?肾能买卖吗?
　　这个问题也许让你犯了难。你认为可以存在买卖肾脏器官的自由市场吗?如果答案是不，那为什么不合理呢?你支持学校用现金激励学生好好读书吗?春运一票难求，可以容许“黄牛党”炒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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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被这一连串听上去“无厘头”却又不太容易说出个所以然的问题“缠”上了，那你十有八九是在迈克尔·桑德尔教授的公开课堂上。
　　迈克尔·桑德尔是谁?一个年过六旬、头发花白、喜欢辩论、脸上常常挂着孩童顽皮笑容的洋老头，一位大名鼎鼎的哈佛大学政治哲学教授。
　　过去30多年，桑德尔教授一直给哈佛本科生开设《公正》的通识课。这是哈佛有史以来选修人数最多的一门课，30多年来超过1万名学生听了他的课;这门课被搬上网后，是网络和电视上首个免费的哈佛公开课，迄今为止已有1000万人次点击观看。
　　桑德尔教授的研究专长是政治哲学。在许多人眼中，这是一门艰深晦涩甚至有些枯燥的学问，但桑德尔却能将理论与当代时事紧密结合起来，使公平、正义、善、德性这些抽象的哲学理论变得易于理解，使人去思考纷繁世界背后那些安身立命的栖息之所。
　　“学习的本质，不在于记住了哪些知识，而在于它触发了你的思考。”桑德尔教授说。在遍布全世界的粉丝眼中，桑德尔的授课方式有点像古希腊的苏格拉底，引领听众去思考日常生活中显露出来的哲学问题，让不同意见轮番上场，并鼓励听众去质疑对方，尝试说服对方，但最后听众往往被他置于道德的困境，以至于唯一的出路只有思考。
　　遇到观点交锋时，他会说：“让我们听听其他不同的意见。”遇到一方不同意另一方的状况时，他会说：“那您的理由是什么?你能否说服他?”他充当着控制讨论局面的调解者，在一个问题被充分讨论后，他再将其提高到哲学的层面，启发听众思考。
　　上个周末，迈克尔·桑德尔教授携新书《反对完美》首次到访广州，开启他为期一周的中国之行。他把公开课堂搬到中山大学管理学院的黄埔大讲堂，与千余名师生围绕“公正、金钱和市场”的主题展开了互动。在课前，他接受了南方日报记者的专访。
　　也许还会有很多人不停地问他“什么是公正”、“如何实现公正”，但桑德尔说：“我只把自己看作是一个教师，很幸运地可以写书，可以到各个国家去访问，可以接受访谈，我的书译成了好多文字在各国发表等等。但我仍然是个教师，我不想夸大自己的作用。”
　　●谈新书
　　反对基因技术用于非医药目的
　　南方日报：您的新书《反对完美：科技与人性的正义之战》在中国出版，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主题?
　　桑德尔：我写这本书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新的基因技术对于我们提高健康、医疗方面有巨大的潜力。但这种技术也可以用于非医药的目的。例如，一对父母想要给他们的孩子设计基因外的特征，如眼睛的颜色、是高是矮、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趋势，所以我想我们需要一个关于正确使用新基因技术的公共讨论。并且我认为新基因技术只可以用于提高我们健康的医疗目的，而不是增强我们孩子或者我们自身某方面的不足。
　　南方日报：您关于克隆技术的思考让我想起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这本书有很多对人类未来社会的预言，包括克隆技术用于人类，您是否也有这种担心?
　　桑德尔：是的，我也担心。我想我们现在已经看到了这种趋势，虽然目前克隆人还没成功过，只在动物身上实现了，但谁也说不准有一天是否有可能运用同样的技术去克隆人。这会改变人类社会的家庭生活、父母和孩子的关系等价值观与规范，破坏和摧毁代际之间的关系，甚至鼓励人们控制自己的身体而不是像过去那样爱护和珍惜身体。
　　南方日报：关于转基因技术、克隆技术，很多人反对，但是他们都给不出太充足的理由，似乎从哲学层面很难给出一个清晰的思考。
　　桑德尔：是的，这就是我将会去证明和解释的。如果我们是这样认为的，但我们去控制孩子的特质，我们就会把孩子变成商品，而这是违背我们情感的。从哲学层面来讲，我关注的重点是父母通过基因技术改造孩子会改变父母和孩子的关系，孩子会变成父母的制造品。父母应该做的是给孩子无条件的爱，而不是去改变他们的基因特质。我的理由有说服力吗?
　　●谈社会
　　建议出台法规保证基因技术不被滥用
　　南方日报：您认为一个好的社会应该有什么样的价值观和规范?
　　桑德尔：单就这方面(基因技术用于改造人类)而言，一个好社会的重要特点之一就是，上一代要为下一代负责，如父母为孩子负责任，孩子对父母负责任。这是代际之间的共同责任，这也是一个好社会的重要部分，但是这正在被社会的发展所威胁。
　　如果在社会代际之间只有某部分具有共同责任，如果父母可以设计、操纵和建造他们的孩子，就不是代际之间的相互尊重和共同责任了。
　　南方日报：读了您的几本书，一个感觉是，您擅长用归谬法，似乎总是用一些极端的个例来展现荒谬性。您认为科技与道德的边界在哪里?
　　桑德尔：科学技术只是一个工具，而道德和伦理是让我们确定如何使用它们。我举个核能源的例子，核能源被科学家广泛讨论并且成为一种科学技术，它可以用于好或坏、道德或非道德的目的。核能源科技本身并不能告诉我们这种使用是否道德，关于如何使用核能源，就是道德伦理需要讨论的问题。
　　南方日报：技术带来的问题是否应该由技术发明者来承担责任?技术的主导者比如政府应该做些什么?
　　桑德尔：首先政府应该出台政策法规，保证技术不被滥用。欧洲国家通过立法来反对通过生育来克隆人的技术，但美国政府还没禁止，我认为美国政府应该禁止，而且我也认为政府应该出台法律法规禁止生物技术用于非医药目的。
　　●谈正义
　　个人报酬和对社会的贡献要平衡
　　南方日报：我注意到您写的书，比如《金钱不能买什么》。有人质疑，认为您一直在批评，一直在辩论，但您只是反驳别人，再立论提出自己的观点。那么，您到底主张一种什么样的政治价值观?您认为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善?
　　桑德尔：这个问题问得好。公正的基本定义是——给每个社会群体一个实现共同的善和社会共同价值的方式。举个例子，一个名人比一般学校教师赚的多1000倍，但并不是说名人对共同善和共同的社会价值创造的贡献会比学校教师多1000倍。每一个人都应该根据他对社会的贡献来得到相应的酬劳。如果有人利用他们手中的公共权力进行寻租腐败，这一定是要大力打击的。
　　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个人收入报酬和他对社会的贡献比例要形成一种平衡。
　　南方日报：现在中国很多书店里最畅销的是两类书：告诉你如何赚钱和如何养生，不知您如何看?
　　桑德尔：你讲的让我想起美国书店。写《金钱不能买什么》这本书的理由就是让大家思考，我们对金钱的追求是不是太过了。所以这本书的目的是想要告诉大家，金钱不是万能的，你赚很多钱与你的幸福和健康是不同的。我们要找到生活的真正意义、更好的社会价值观。
　　●谈雾霾
　　中国不能走美国的老路
　　南方日报：过去这一周，北京、上海、广州的雾霾非常严重。您如何看待雾霾现象?
　　桑德尔：发展不能牺牲环境，美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教训，现在也开始修正以前的一些错误。在美国这些发达国家，绿色经济跟以前的传统工业相比，其起步发展是非常晚的。对中国而言，可以使用环保政策和发展绿色经济，来取得可持续发展。其实现在的技术可以允许绿色经济纳入到工业发展，而不是像之前说的不相容。